沒有生火的盆子，並州王的書房內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書房的房門洞開，時不時地從外面送進來意一絲寒意，敲得有些破舊的木窗“啪啪”作響。

“玉兒，這並州城內的謠言可還有聽聞嗎？”南宮繼靠著床榻邊上，半瞇著眼，旁邊兩個乖巧的小丫頭小心得給他揉捏著手臂，沿著胳肢窩一直捏到了手腕上，如此循環。

“回父王，自打那次當眾砍頭之後，就不再有聽聞謠言，而且那些蠻子似乎是知道了我們的厲害，都不敢再有出沒，最近也沒有收到村莊被襲擊的事情了。”南宮玉兒仍舊是一身的盔甲，只露得一雙眼睛在外面，輕聲地應了一聲，“現在騎兵已經準備就緒，各個村莊的烽火瞭望臺都已經啟用，一旦那些蠻子再來，定叫他們又來無回。”

“但是父王，有一點還是很是蹊蹺，這次之所以受災這麽慘重，是因為翻越進來的蠻子似乎都有意避過了玉海關以及我們沿途設立的崗哨，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南宮玉兒說道，“兒臣懷疑，是不是軍中有內奸，將我們軍隊布防的消息散布給了蠻子。”

“那依照你認為，誰最有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王家。”南宮玉兒緊緊地盯著南宮繼道，“父王，小弟的死本就是個意外，而王家的女兒因此殉情，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兒臣雖然常年都在皇城，但是這並州的事情還是略有所聞的，這些年來，王家的勢力越來越大，逐漸滲透到了我們軍政之中，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這麽特意地寬赦他們，不然遲早要出事的。”

“哈哈……”聽完自己的話，南宮繼不憂反喜，倒是讓南宮玉兒有些吃驚。南宮繼笑了笑，朝著周身的兩個小丫頭揮了揮手，示意讓她們下去，這才晃晃悠悠地說道：“人人都說我南宮繼猶如猛虎，這將門有虎女，卻是不假，我看玉兒你啊，就是我並州的大將軍。”

“誰說女兒就……”南宮玉兒還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一個甲士的傳報：“王爺，巡察使楊帆和副巡察使劉燁帶了三個飯盒，說是有要事要見王爺，還請王爺定奪……”

“恩，知道了。”南宮繼朝著門口答應了一聲，“讓他們進來吧。”

不等軍士離開，南宮繼又把頭轉向了南宮玉兒，緩緩地說道：“這件事情，玉兒你辦得很好，這王家的事情，父王還沒有老，這些自有打算。倒是你，等到了年後，就要回皇城了，回去之後一定要步步驚心，凡事都要謹言慎行。”

“現在整個政局不穩，東南有了亂民犯上，聚眾有數十萬，而且皇上出海開拓又屢遭挫折，大楚國雖說有數十位封王，但是真正有兵權的不足五人，其他的封王可都眼巴巴地看著咱們哪。”

“這個兒臣明白，定當謹遵父王教誨。”聽完南宮繼的話，南宮玉兒微微頷首，一抱拳，就退到了旁邊站定，閉著眼睛，不再言語。

“到了，你們進去吧。”隨著門口一個軍士的招呼，楊帆才和劉燁提著三個飯盒，晃晃悠悠地從門口走了進來，這飯盒中的禮品倒是很輕，可惜這飯盒做得實在有些笨重，裏面都是實木，從巡查院提到這裏，倒也費了頗大的力氣。

“楊帆。”

“劉燁。”

“拜見王爺……”

楊帆和劉燁將手中的飯盒子小心地放到一邊，齊齊地朝著南宮繼行了一禮。

“免了，楊帆？劉燁？你們兩個今天有何事要拜謁本王？”南宮繼有些笑意地看向楊帆道。

這楊帆剛剛上任，就給自己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這上次擊退蠻子倒是讓並州王在民間的呼聲高了許多，這也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更兼他是自己侄女的夫君，臉色較上次見面倒是好了很多。

“回稟王爺，這城東王家的王富貴實在可惡，居然企圖以金銀珠寶收買本官，來給他的兒子王浩在我們巡查院博一個職務，這巡查院乃是王爺所開，負責並州百姓的日常起居，這乃是重中之重，又豈是能這樣隨隨便便就穿插進來的？”

“臣雖然當場就拒絕了他，但是那人未曾將賄賂的物品帶回，所以臣等特來將這些東西交付與王爺，還請王爺定奪。”

楊帆說著，朝劉燁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將三個飯盒的蓋子打開，頓時整個書房中都閃耀著夜明珠的光芒，光彩奪目。

南宮玉兒本也睜開了眼，可是目光只是稍稍地在這些物件上留連了一下，就又閉了上去。

在南宮玉兒看來，這飯盒中，最珍貴地也不過是那大楚鑄錢，這東西對於一個商人來說是寶貝，但是對於一個龐大的州郡之王的人脈來說，要想弄到這些東西，還只不過是招招手的事情。

南宮繼一臉淡然地看著三個飯盒，他是一州之主，這些東西，自己的庫房裏囤積的不在少數，自然也是不會在意，可是這楊帆和劉燁不過是兩個小小的官員，每月領的俸祿也堪堪能夠養活一家人，這些東西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一筆巨財，現在能貢獻出來，倒是讓他有些訝然，他身為並州王，這些表情也不會輕易地流露出來罷了。

“那王富貴雖想要賄賂你們，但是你們將這些東西送到了本王這裏，足可見你們的誠心。”南宮繼看了看楊帆道，這楊帆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別人都是嫌錢不夠多的，恨不得在自己在位之時多撈一些，這楊帆倒好，還真把別人送的賄賂品一股腦兒地往外送。

可是這南宮繼哪裏知道，楊帆和劉燁早就給自己留下了一份，對於他們來說，這金葉子和銀錠才是最實在的，夜明珠這東西，要是拿去換錢，難免不會吸引別人的註意。

“這大楚鑄錢對於一般人來說，倒是些稀罕物，尋常人家還不曾見過，這樣，本王就把這些鑄錢全都賞賜給你們了，也算是嘉獎你們的誠心了。”

“謝王爺。”楊帆聽到南宮繼要把這些鑄錢賞還給自己，當下也是不矯情，這大楚鑄錢放在市面上，好歹也能換個三四十兩的銀子，既然是王爺賞賜的，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了，自己又怎麽會跟錢過不去呢？

劉燁本來還想推脫一番，但是看到楊帆這麽說，自己要是再推辭，未免要拂了楊帆的面子，當下也是深深鞠了一躬，道：“謝王爺。”

“劉燁你先下去，楊帆你留一下。”南宮繼也是不願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結，直起身子，給他們下了逐客令道。

“是，王爺。”劉燁也是有些難辦，這王爺剛才說把這些鑄錢賞賜給自己，但是眼下自己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臉上倒是有些陰晴不定，這一個鑄錢就足以抵一年的俸祿了，這不想要也是假的，但是相比起王爺的看法，他還是拱了拱手就退了出去。

“王爺，不知留下官所謂何事？”楊帆也不知道這南宮繼心裏打什麽小算盤，卻見南宮繼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全身就像是起了雞皮疙瘩一般，不由主動開口問道。

“這次你和這王富貴有所接觸，按照你的習性，且說說對他們有什麽感覺？”南宮繼這一句倒是問地沒頭沒腦的，倒是讓楊帆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在楊帆心中，你南宮繼是這並州的老大，難道你手底下的臣民怎麽樣，自己還不清楚，還需要來問我這樣一個小人物？更何況我來著並州不足一個月，跟這個王富貴更是只見了一面，我哪裏來的感覺？不過真要說感覺，那唯一的感覺就是他送的東西不錯。

楊帆吃不準南宮繼話的意思，但是南宮繼發問，自己不答又是不行的，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早上在賬簿中出現的句子又在腦海中響起，雖然自己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是總比幹傻著站在這裏好。豁出去了，楊帆鼓足膽氣道：“王爺，臣下覺得這王家非正經商賈，而且觸手延伸，倒是幹涉軍政之嫌疑。”

“哦？”南宮繼眉尖一挑，“你說說看，他們怎麽是非正經的商賈了？”

楊帆道：“按照大楚國的習俗來分，這士農工商，本來這商賈是社會底層，就算再有錢，見了官員，也應當畢恭畢敬，惶恐才是，可是據我所觀察，這王富貴縱容他手下的管家打傷我巡查院的雜役，並且出言不遜，此非一個正經商賈所敢做的事情。”

“下官認為，這王家之所以敢如此猖狂，定是有達官貴人在給他們撐腰，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從這王家的舉措來看，在其背後撐腰的也定是一個仗勢欺人的主。”

這父王辦事，自己本不該插嘴，但是聽到楊帆說到這“上梁不正，下梁歪”，眼睛驀地睜開了：“楊帆，大膽。”

楊帆正說得起勁，哪知道被南宮玉兒呵斥了一下，登時也是不敢再說，低著頭告罪道：“下官胡言亂語，下官有罪。”

南宮繼揉了揉眉心，道：“你沒有罪，你說得沒錯，這‘上梁不正下梁歪’，錯在本王。”

“父王……”南宮玉兒也沒有想到父王居然會認錯，有些吃驚地扭過頭看向南宮繼。

“王爺，臣下惶恐……”剛才南宮玉兒插話，楊帆還以為自己押錯了寶，馬上就要輸的傾家蕩產了，哪知道鋒形急轉，倒是讓自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好像一個賭鬼將自己身上的內褲都壓上去了，哪知道最後一把居然通吃，將之前失去的全都贏了回來，這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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